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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8章 傲骨
夜晚时分,山中幽静,触目所及的树影乱石在夜里显得过分高大。
玉笺寻到一片浅水滩,背着烛钰,小心避开地上凸起尖锐的石子,将他轻轻安置在河边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圆润光滑的巨石旁。
她扶着他,让他缓缓靠坐下去,随后轻轻掀开他身上血肉斑驳的破碎衣物。
烛钰的皮肤极白,在清冷月光映照下,呈现出玉石一般温润的色泽,却也正因如此,显得上面交错的伤痕更加触目惊心。
玉笺颤抖着手,撕下尚算干净的衣袖布料,在河水中浸湿、洗净、拧干,随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。
细微的血丝不断从那些血肉模糊的皮肉间渗出,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,眼眶红了一次又一次,却始终紧抿着唇,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。
烛钰像死去一样安静,身体只在她清理背后那道见骨的割痕时才轻轻颤动了下。
那道抽筋的贯穿伤从命门一路割裂至腰际,几乎将整个后背划开。
玉笺僵住,久久不能动弹。
他反而再无动静。
终究还是没忍住,她抿着嘴没有声音的落泪,心口处像撒了盐,疼痛艰涩,也有不尽的委屈。
为什么他会遭受剥皮抽筋,尊严尽失之辱。
烛钰这一生都居于金玉之中,喜洁成癖,寻常一件常服上都点缀着蛟珠,所居之所铺陈玉璧,是真正的金堆玉砌出身。
而此刻,他却失去了生气,仰躺在山野潮湿的溪流之间,周围是碎石,像谪仙坠落泥潭,明珠掉入沟渠。
她一边用手背胡乱抹着不断涌出的眼泪,一边继续用湿布轻轻擦拭他的皮肤,动作因哽咽而断断续续,始终不敢再去触碰那道最狰狞的割痕。
哭了很久,情绪才渐渐平复。
她将洗净后在夜风中晾了许久的外衫取来,动作极轻极缓地套回他身上,生怕一丝摩擦会加剧他的痛楚。
月光下,他安静地倚靠着巨石,任由她摆布,像一尊被不慎被摔碎的玉像。
又过了许久,开始飘落雨丝。
山中气候变幻莫测。
外面刮风下雨。
潮湿的寒意漫进来。
玉笺蜷在火堆旁半梦半醒,忽然肩头被一股力道推开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。
她惶然睁开眼,正对上一双漆黑震颤的瞳孔。
“……玉笺?”烛钰清醒过来,对上她迷茫的目光,眼中闪过一丝失措的悔意。
可她没有生气,只是露出惊喜的笑意,“你醒了!”
她撑着身体略有些迟缓的从地上爬坐起来,犹豫片刻,往他身边挪近些许。
眼睛有些发红,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,想碰碰他。
可伸出手,又怯怯地顿住了,他满身都是伤,连筋骨都是碎的,她怕自己会弄痛他。
跳跃的火光映着烛钰苍白的脸,他沉默地望着她,眼珠缓缓转动,环顾四周。
这是个潮湿昏暗的地方,雨声敲打着岩壁,洞顶渗下的水珠砸在地面的青苔上,溅开细碎的水光。
是烛钰自出世便不曾踏足的地方。
他气息微弱,粗糙的石砾硌着脊背,潮湿的泥泞紧贴他的肌肤,鼻尖萦绕着泥土与腐叶的淡淡腥气,几乎能感觉到污秽正一点点侵蚀身体。
这种肮脏黏腻的触感,于他而言,比躯体上的疼痛更为难忍。
见烛钰又陷入沉默,玉笺转身往洞口走。
却忽然被什么牵住了衣角。
她回过头,看见烛钰用一根手指勾住了她的裙带,力道很轻。
他吃力地微微一用力,上身在地上挪移,艰难的靠近,破碎的轻咳声从喉间溢出,“玉笺……你…要去哪儿?”
拽着裙带的手指在微微颤抖,伤口外翻的皮肉间,依稀能看到森森白骨。
他不想被留下,也不想她离开。
“大人。”玉笺意外地蹲下身来。
小心按住他冰凉的手,“我不走,只是去找些东西堵住洞口。”
烛钰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张开口,喘息了几下,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一些。
随后垂下眼,视线落在自己勾住她裙带的手指上。
这只翻云覆雨的手,此刻却连弯曲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耗尽气力。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,试图用力只换来筋脉撕裂般的钝痛。
这点细微的力道都需竭力维持,与废人无异。
于他而言,无异于碾碎傲骨。
尊严尽失。
烛钰喉结滚了滚,松开手不再试图留住她。
本能的对这种狼狈的接触抗拒。
可这一次,玉笺却没有松开。
她的手执拗的收得更紧,掌心微弱温热透过彼此相贴的皮肤,毫无阻碍地传入他僵硬麻木的知觉中,注入暖流。
他缓缓抬起头。
墨发垂落,遮掩住他大半张脸,昔日的高贵倨傲被易碎脆弱替代,身上穿着他曾经绝对无法容忍的简陋衣衫,反而透出一股惊心动魄的隽美。
一种了无生趣的沉寂笼罩着他。
“殿下,你会好起来的。”
玉笺换了称呼,对着他漆黑潮湿的眼眸,一字一句,说得无比认真。
“我会陪着殿下好起来,你信我。”
有风吹过洞口,带来潮湿的草木气息。
烛钰那双空洞许久的眼眸,极轻微地震颤了一瞬。
一直无力垂着的指尖,极其缓慢地,带着细微的颤抖,一点一点,回握住她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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