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3章 归中原·暗潮生（62）

当小白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之时，陈世子方缓缓转身，铺子里的空气从这一刻开始又变得粘稠了起来，粘住了对峙着的两人细长的影子，也粘住了时间。

窗外透进来的暖光打在地面，意外折射成冷色调的青灰，缘一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紧握成拳，骨节泛着惨白。他知道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。

“说吧，找我何事？”

世子喉间逸出一声低笑，那笑声像圆润的玉珠滚过丝绸，虽没有棱角，却能在缘一心间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。

“缘一小兄弟可真是有趣得紧，明明是你主动先来到这店里，怎么说的反倒成了是本世子约你来店内一叙？”

陈世子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，又补了一句。

“本世子只好美人，不好男色！”

缘一冷声道。

“是我先来的，但你明明可以装作从没看见我、直到我买完东西出走出大门都一直待在二楼里间，可你没有。”

“那本世子也不一定就是冲着你而来的啊——你旁边明明有那么大一个美人，难道不值得本世子亲自下来一见……”

缘一抿嘴不答，直勾勾看向陈世子的眼神里尽是警告。

陈世子既没有介意缘一的无礼，也没有将缘一的警告放在眼里，他只倏然敛起脸上笑意，那收放自如的模样看得缘一微微一愣。

世子倾身向前，一身的冷香随动作弥漫开来，把声音压得极低。

“你这次出来，是奉了长公主的命令？”

世子语气里的试探和怀疑就差没直接摆在明面上了。

缘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准确来说，是没有任何破绽，但他并不想回答世子的问题。

“我要是有那个本事不拿令牌就能在宫里宫外来去自如，我们也用不着谋划什么了，直接篡位便是！又或者……世子是觉得我身上揣着的出宫令牌是从长公主那里偷来的？”

陈世子听完低头沉思了一瞬，指尖缓缓摩挲着腰间玉佩。那玉佩明明温润如水，却怎么也映不出世子眼底的深沉，而后他幽幽回道。

“你也别怪本世子多心，你同一妙龄姑娘一路同行，本世子瞧着你这趟出宫也不像是办正事的……”

缘一很快捕捉到了陈世子话语里的重要信息——“一路同行”这四个大字，眉头不经意微蹙。

看来宫外也有长公主和陈世子的眼线，他得再小心些，不能牵连到小白。

那些暗线应该不会跟得太近，听不见他和小白的对话，只是小白好像希望同他商量些什么。要甩开那些暗线并不难，可要找到一个能解释行踪突然消失的合理理由却不是件易事。

“世子可别忘了我是个出家人，女子于我而言如浮云，自是算不上诱惑，还请世子管好自己，长公主交代给我的任务就不劳烦世子操心了！”

“是吗——那就最好不过了！要是因为你坏了长公主的大事，本世子有的是法子让你痛不欲生！”

头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，小白试衣的动作很快，两人来不及继续多说什么。小白是直接将冬衣一整个套在了现在穿着的两层纱衣之外，只是重新梳了个男子发髻，因而耽误了些时间罢了。

小白蹦跳着下楼，来到缘一面前先是摊开双臂转了个圈，冬衣的下摆划出一个流畅且完美的圆。小白说话时眼里的光亮得惊人，亮到差点让缘一一直以来的伪装无所遁形。

“好看吗？看得出来是女子吗？”

缘一刚准备张口回答“好看”，却被陈世子抢了先。

“本世子推荐的衣裳，都是根据每一位客官的样貌和性格量身定制的，哪有不好看一说？至于能否分辨出男女……”

陈世子干笑两声道。

“这怕是就不在本店的服务范围之内了。”

小白已经在楼上照过了铜镜，她之所以这样问，也只是想要提前探一探缘一对这件冬衣的态度，并不是真的在意自己穿上这件衣服好不好看。直到看见缘一点了点头，小白这才接话道。

“缘一，掏钱！”

缘一手部摸荷包的动作才刚胸前，就听已经走到柜台后同店小二并排站着的陈世子懒洋洋开口。

“在姑娘你上楼试衣期间，缘一小兄弟已经付过银子了。”

小白听后忍不住轻轻捶了缘一胸口一下，开心道。

“上道！难得大方一次！”

缘一与陈世子目光相接，将抬到胸口处的右手慢慢放下。

小白和缘一迎着陈世子意味不明的轻笑声和店小二“客官，您慢走”的送客声踏出了成衣铺子的门槛，在目送着他们二人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之后，陈世子这才收回目光向店小二问道。

“你说，他能听出本世子的话外之音吗？”

店小二眯着眼笑呵呵的。

“世子就差没直接告诉他身后有尾巴跟着了，他又岂会听不出来！”

陈世子轻叹一声，朝着店一楼中央的旋转楼梯走去，边走还边自言自语地感叹道。

“本世子这个双面间谍，当得可真不容易！”

就在陈世子即将踩到二楼木地板的那一刻，楼下传来了店小二的好心提醒。

“世子，差不多是时候该选一边了！您选得越晚，就越无法全身而退！”

楼上无人应声，只有从未停顿过得脚步声在渐行渐远，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，店小二猜世子应是听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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