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6章 归中原·暗潮生（65）

“说下去。”

萧洛白声音稳健，字字清晰。

“此人将两名昏迷暗卫置于臣处，除却让圣上与臣知晓长公主已察觉监视之外，别无他用。经此一事，对长明宫的监视只会加强，圣上亦会派遣更得力之人前往。最终受损的，唯有长公主一方。”

圣上曹雾右手拳起轻抵唇边，指节在薄唇上留下浅浅压痕，曹雾的沉吟随被殿外微风吹动的铜铃一同响起。铜铃摇动的声音轻快又明亮，而曹雾的低语里却带着几分思量。

“萧爱卿所言，不无道理……”

萧洛白见状，乘胜追击道。

“那人将臣卧房门锁着，应不是为了限制臣外出，而是防止他人入内。他必是担心这两名暗卫被长公主的人发现，这才趁着夜色，将人悄悄移送至臣卧房隔间，还特意露出一只黑靴，好让臣察觉。”

曹雾闻言不禁微微勾唇，眼中闪过一抹兴味，觉得此事颇有些奇怪和好笑。

“这倒是真真有趣！朕竟不知如今的京城城内还有何人的功夫在萧将军之上！能在不惊动萧将军的情况下，自如搬运两名体格健壮的成年男子，且是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宫……”

萧洛白闭口不答，只垂眸看向自己被烛光和日光映在地面上的剪影，神色肃穆。

他心中，其实早有答案的。

毕竟除开被他支走的那三人外，从他出生至今的十八载，他就只输给过一人。

萧洛白倏地收紧双眼，心中泛起层层涟漪。他有些不大理解那人为何会出现在长公主身侧。

若说他是被幕怜住持派去当眼线的，以他的能耐，此举简直太过大材小用了。

明明派他在宫外收集长公主与匈奴勾结的证据，会来得更快也更为妥当，而将他安插在长公主的长明宫，一来长公主未必会真心信任委以重任，分派给他的任务不可能涉及到什么机密情报，忙来忙去就只是在做无用功；二来他于小白似乎亦师亦友情谊匪浅，两人一起长大的情谊不见得就比自己和小白的感情少上多少，他真舍得背着小白当眼线而让小白以为他们二人已经反目成仇了吗？

萧洛白实在有些苦恼和困惑，如若不是幕怜住持的授意，那么说他是按照自己意愿才来的这长明宫就更不可能了……总不至于他是来帮着长公主的吧，那将两名暗卫送他面前还不伤害他的举措又该作何解释？

送完这二人做次人情就彻底与他们决裂？这也不可能啊……是自己欠他一次救命之恩，又不是他欠自己，这人情再怎么说都轮不到他来做啊？

思绪纷乱间，萧洛白与白金地砖齐平的脸颊脸色因思考太过深入的缘由几番变幻，好在居高临下俯视着萧洛白的圣上无从窥见他萧洛白面上的挣扎，只当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萧洛白是在为武艺不精而烦闷，便主动缓和着语气宽慰道。

“萧将军不必太过苛责自己，依朕看，中原土地幅员辽阔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世外高人存在……萧将军年少有为，已是人中龙凤！只要这些高人不是与朕为敌、与中原作对，朕并不会关心他们是谁、在皇宫与否，但萧将军且记得，这一切是建立在他们威胁不到朕性命的前提之下……”

萧洛白立即应道。

“臣会重新布防皇宫守卫，重点加强忘月殿和圣上寝殿周边的警备！”

圣上曹雾似是很满意萧洛白一点就通的机灵劲儿，缓缓颔首，指尖轻敲着龙椅扶手道。

“甚好……”

殿内气氛稍缓，熏香中的沉香气味重新在空气中流动盘旋，萧洛白趁势看似随意地问道。

“晏将军那边需不需要——”

“暂且让晏将军在外多待些时日吧！”

曹雾摆手，眼中多了些复杂的神色。

“呵——再让他在外面多吃些‘苦头’，磨一磨性子，他啊——”

圣上倍感头疼地摇了摇脑袋，而后才继续接道。

“偏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，可他们晏家不比你们萧家，世代扎根京城。他想退，又能退到何处去呢……”

当时的萧洛白尚不能完全领会圣上此话的含义，正如圣上始终未能参透晏时月很多次以退为进的真正用意。

直到很久很久以后，当真相大白的那个午后，萧洛白才恍然大悟，爱一个人，居然真的能为之计深远，深远到既自私又无私，深远到为她谋了一整个天下的太平。

也正是在那一刻，小白才知晓，原来晏时月与西域神兽风小小的相遇并非偶然；与她在山洞里的初遇，更是精心安排的因果；而当年在极北之地，将那只险些堕落成魔兽的南越神兽褚君炎拉回正途的其中一人，“恰巧”就是晏时月。

当真相如画卷般展开，被小白和萧洛白两人用震惊目光齐齐包围着的晏时月本人，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将前尘往事一笔带过。

“无论是中原乱还是天下乱，她绝不会坐视不管。为了保她，仅仅保中原是不够的。而本将军，恰好有保天下的能力，何乐而不为？”

无人知晓这何乐的背后是何苦，晏时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，绝口不提他牺牲了什么。或许比起心中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她，他所失去的，确是不值一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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